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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湿的角落

倒刺

午后训练场没开灯,日光斜射,窗户大敞,光线填满四分之三的窗台,投进室内。房里二人分立在不同球台,中间隔着与银河等长的水杯毛巾球包队列,小半截躯体浸泡在影子里,非常沉默地机械运动,非常沉默地擦汗。

 

「停一下」老张说。

 

今天下午他三次丢下拍子察看手指。一小截倒刺在缝隙里野蛮生长,执拗地探出头与你相见。疼,又痒。

 

还有一件事  - 他怀疑自己最近乌鸦嘴。陪练师弟趁休息掀起衣摆扇风,他一抬眼扫见那半截晃白的肚皮,眼前魔怔般浮现某人腰和大腿根的光景,想必也是极白的。随后未捞起拍子,脑壳里的白馒头便实体化了:从一旁溜达来,伫在面前,冒着热气,透过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和发带用欧式大双上眼皮盯人,说怎么样,来一局呗。这话结尾没带问号。

在此之后(虽然输得很惨,他总结认为是倒刺的问题)他只记得对桌那人微侧的脸庞,刘海也跟着向一边趴去了,白面皮上没有明显的喜忧。结束后那人放下球拍溜达去不知哪里,再回来时怀里多揣了两条毛巾。现在他们隔五米而坐,加训小队员在面前一遍遍跑圈,脚步摩擦胶皮的尖细噪音和背景里触球的乒乓声轻轻作响。白球从他们面前划过,在半空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。

 

几个世纪后飘来纤细的说话声:

 

「手怎么了?你老看它。」

 

他抬起头,恍若一颗刚苏醒的星球:「还行,长倒刺了,挺疼。」

白馒头听了,转身在包里翻翻找找好一阵。这在他眼里是一段无声的慢镜头。「你这个得涂点凡士林,别动。」

 

于是馒头在脑海里淡去,梅花鹿从幻想里的森林里走近。它踱步而来,蹲在他面前,模样乖张,捏着自己的手指仔细端详。距离太近,额头差点与之相撞,一抬眼更能瞧见那近在咫尺的,薄薄的眼皮,下垂的长睫毛和温柔的眼睛,眼神里盛着的居然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疲倦;当然也有光,和其它难以捉摸的东西。转神他又发现自己驻在望不到边际的海洋,一场巨浪铺天盖地涌来,将要漫过头顶;到脚边时忽而才意识到不过是零星浪花。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下体爬上天灵盖。这个瞬间他将得到彻悟,而一瞬终究太短。那人已经松开了手,站起身定定地望着他。一截刘海儿乖巧地搭在他额前。


森林消退,海浪退潮,他看着白馒头,又感觉什么都没瞧见。

 

「行啦,注意少沾点水。顺便我今天得回去陪陪她,你懂的,就不顺路坐你车了。」

 

这一句话使他愣神。他垂下头,目光涣散地盯着手指(这儿才被另一双手触碰过),用沉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了那人(听起来更像是一声闷哼):好。待到对方转身行远,他缓慢地提起眼皮。

不远处那一小截背影,摇摇晃晃的,轮廓终归柔软和温和;裸露着的一截后颈特别白,发旋随步伐晃着眼。他突然倒吸一口气,望向手上,倒刺一小截就在刚才被自己误扯去,血珠子从暴露的粉红新肉里渗出来,蜿蜒淌下。

他想倒刺真他妈讨厌,和肉长在一起,不拔没法令自己不去在意,拔掉却牵连得心亦都皱成一团。


疼,又痒。

 



清算完成 再见

2017.10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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